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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国远古琴瑟在音乐与文化中交织演进论文

琴,在中国古代音乐体系中,具有鹤立鸡群的高位,带着太多迷人的光环。琴是怎么做到这一点,却从未有过令人满意的回答。琴可疑的童年身世,已经被远古历史变迁的重重迷雾所遮蔽,其最初演进因绞缠甚多而扑朔迷离。本文所能提出的也仅是一个考察方向和初步的调查。目前所存最早的古琴是唐代七弦琴,与考古中发现时间最早的战国之琴,差异甚大。文献则把琴的初源联到了伏羲、神农,具体的形状已无可考。牛龙菲梳理出来的琴的演进是:从狩猎时代的弓弦,到远古匏琴,经凤首箜篌,到竹胴琴,到先秦的击筑,到楚汉的卧箜篌,到晋隋的五弦筝,直到唐代的七弦古琴。而先秦两汉的文献则基本呈现为:琴起源于伏羲、神农,演进于黄帝,关联于颛顼,显耀于尧舜,在夏商周成为与钟磬鼓主流乐系相区别的另一乐系。琴在所谓三皇、五帝、三王的演进中,一个重大的特点是琴瑟一体。从春秋战国始,琴瑟开始分化,一是在意义上分化为士人之琴瑟与娱乐之琴瑟;二是琴与瑟开始分化,在音乐的整个体系从文化高位降至低位的历史流向里,琴开始跃向高位,一枝独秀,与其他所有的乐器区分开来。

谈国远古琴瑟在音乐与文化中交织演进论文

在此过程中,瑟从历史中消失了。唐代的七弦琴把从音乐方面以乐律- 乐器为一体的演进和文化方面以乐理- 器形为一体的演进结合一体,定格为中国的古琴。由唐代古琴向上追溯,乐器的演进重在乐律。没有中国型乐律演进的支持,琴不能完成跃上文化高位的目标,但乐律的演进在现象上又是与文化以乐理- 器形为主线的演进分离的。要知晓“琴”以及由琴这一文字所内蕴的观念有着怎样的文化内容,以及这文化内容是如何在中国远古的文化演进中发挥作用的,其研究路径,就应转到琴以文化为主的演进大线上来。

一、琴瑟的产生与远古的天地观念

《世本》把琴的起源归于伏羲和神农a。牛龙菲说:琴应起源于狩猎中的猎弓与盛水器匏瓜。把匏瓜系于猎弓之上,用手拨弄弓弦,由之而产生最初的匏琴。从甲骨文,可寻出远古的匏琴有一弦、二弦、三弦。b而伏羲就是包牺就是葫芦就是匏瓜,伏羲创造了以匏瓜为主要器形的琴,盖顺理成章之事。《礼记·郊特牲》讲远古的仪式说:“扫地而祭,于其质也,器用陶匏,以象天地之性也。”祭祀中最重要的两种器物,一是陶器,二是匏琴。c 匏琴进入仪式的中心位置,又与远古的观念相关,远古天相,以斗极(北极- 极星-北斗)为中心,带动日月和四方众星的旋转,形成了有规律的天相。闻一多说:“古斗以匏为之,故北斗之星亦曰匏瓜。”d 匏琴进入仪式中心,关联着天人互动。用匏琴所奏之乐,与作为匏瓜的北斗的运转,有一种本质上的同构。《周易·系辞下》讲古者包牺氏(伏羲)观天地万物以成八卦,匏琴应是在这样的观念中进入仪式中心的。如果说伏羲的象征强调了狩猎采集时代由天人互动而形成的观念体系,那么神农的符号则彰显着农业出现后对这一天人互动的新贡献。柔和的弦乐与天道的循环有一种深邃契合。甲骨文的“樂”( )字,释义甚多,各不相同。这里且引两种与伏羲和神农相关的解释,刘正国和王晓俊都认为,从幺幺()从木( ),上部的是有神性的葫芦,e 应关联到有匏瓜之义的伏羲。刘心源、罗振玉、王献唐、田倩君、李孝定、戴家祥,都将与丝联系起来,多人释为“琴瑟之象”f。意味着农业丝织出现后,人们对音乐有了新的体认。虽然甲骨文在殷商才出现,但其观念应有之前的悠长演进。王晓俊还强调字下部具有神性的(木)的重要。g 走进以神农为符号的农业社会初期,在中国,两种特有的形象蚕之丝和桑之木,对弦乐观念和音乐本质,赋予新的意义。文献中总把神农作为琴瑟的创造者。这一创造,应有与伏羲时代不同的新境界。《礼记·乐记》讲:自然音响为“声”,把声进行美的组织为“音”,音达到了音乐本质即达到了天地的本质为“乐”。h 本质性的“乐”在伏羲神农时代的经典体现之一,就是琴瑟。在文献中,琴总是与瑟一道出现。在远古的观念中,如《淮南子·天文训》所讲,北斗之神既是一体,又分雄雌。由北斗的运行而产生风,甲骨文里风凤一字。风即是凤,作为凤,其雄雌即凤与凰,在远古,天地中万物的总名为虫,凤也是虫。i 作为风,如《说文》释“风”所讲,是“虫动风生”。《庄子·天运》云:“虫,雄鸣于上风,雌应于下风,而风化。”所谓“雄鸣”“雌应”“上风”“下风”者,讲风内蕴着“生”的本质。天地之风的运转,具体体现为属阳的春夏之风和属阴的秋冬之风,北斗的雄雌互动和风凤的四季运动在乐器上就体现为琴瑟一体。琴属阳而瑟属阴。琴因属阳而与春相连,琴者情也,情即因春天的青色而产生心态,情因万物的生气而具有生的性质,春之情为喜,从而琴与春与情与生与喜相连。瑟因属阴而与秋相连,段玉裁注《说文》曰:“瑟之言肃也”,肃即因秋色萧瑟而产生的心态,正如春为阳气之启而万物涌生,秋为阳气之闭而草木枯落,瑟因此有肃杀之气,因秋之肃杀产生之情为悲。从而瑟与秋、肃、死、悲相连。《史记·封禅书》有“太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瑟,悲,帝禁不止,故破其瑟为二十五弦”,透出了瑟与悲的关联。《吕氏春秋·古乐》讲述远古之乐,列在第一位的是朱襄氏,其时代所发明的乐是五弦瑟,功能是“以来阴气”,表现了瑟与阴的同构。高诱注《淮南子·墬形训》讲“太帝”是“天帝”,与远古观念有关,陈奇猷注《古乐》列出古籍中关于朱襄氏的多种注释,或曰炎帝,或曰在炎帝神农之前,或曰袭包牺之号,或疑为太昊氏之臣。a 总之甚为久远。这里透出的古人的观念:第一,瑟先于琴;b 第二,瑟与阴相连;第三,远古之时,天为阴,地为阳,与之对应瑟为阴,琴为阳。在天地运转的德刑中,刑为阴,德为阳,刑具有更为重要的位置。当后来天为阳地为阴之后,瑟琴在语序上也变成了琴瑟。言归正传,琴瑟对应的正是远古由天地运转而来的阴阳- 刑德观念体系。从观念史来看,远古的阴阳- 刑德观念在音乐上体现在什么样的乐器上呢?最能与之相契合的不是磬、铃、埙,而是管乐之龠与弦乐之琴。考古上的.贾湖之双管和文献上的黄帝之双管是与之相契合的,文献上的琴瑟也是与之相契合的,但双管无论在考古上还是在文献上实例甚少,而琴瑟呢,一是在文字上形成两个独立的单词,二是此双词一体在文献上从伏羲神农到春秋战国不断涌现,似可说,各类乐器在竞争谁应成为最能体现天地运转的专器中,琴瑟获得了最普遍的认同。在古代汉语的语法规则中,琴瑟可以合用指兼有二者的整体,又能以偏义复词的方式指某一种,同样,只用琴或只用瑟也可为以虚实相生的方式指整体。不管怎样,琴瑟一体,从语言显示了其最好地体现了天地运转的规律。《世本》关于琴瑟的创造,在不同的版本中有不同的说法,可归纳为三:孙冯翼集本说“宓羲作瑟,神农作琴”;王谟辑本说“伏羲作琴,神农作瑟”;雷学淇校集本说“伏羲造琴瑟……神农作琴,神农作瑟”,即二皇琴瑟都造。应是曲折地反映出,琴瑟一体是经过漫长的时间过程或不同族群的长期融合而形成的。音乐上琴瑟观念的形成与思想上天地- 阴阳- 德刑观念的形成,盖有一种对应的关系。琴瑟进入远古之乐的主位,还有一点也是需要指出的,远古巫王在对乐律的追求中,只有竹乐之龠和弦乐之琴在律数的获得上具有器形的优势。不同族群对以哪种乐器求律也许有所偏重,但以弦求律极易被发现和使用,无疑有利于琴瑟进入音乐体系的高位。北斗作为匏琴指引着天地的运转,巫王手拥琴瑟指引着族群的行动,在远古的观念中顺理成章。琴瑟整体象征着德刑,具体出现时,可根据不同情况,或彰显德之生,或突出刑之杀。《韩非子·十过》讲黄帝之琴,就与刑的肃杀和情的极悲相关:昔者,黄帝合鬼神于西泰山之上,驾象车而六蛟龙,毕方并鎋c,蚩尤居前,风伯进扫,雨师洒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後,腾蛇伏地,凤皇覆上,大合鬼神,作为清角。其效果是“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隳廊瓦”的极度“恐惧”。文中出现了各类鸟兽,还有曾与黄帝族进行过大厮杀的蚩尤,表现的是黄帝在胜利之后举行各方族群都参加的盛大仪式,通过突出琴瑟的肃杀和极悲而表达一种新型的威仪。角在五音中与东方相关,属生属仁。黄帝由西北与进军东方,虽施“刑”之肃杀,但内怀“德”之慈悲。形成远古威仪观念的雏形。《庄子·天运》讲黄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其效果是从“始闻之惧”,达于“无言而心说(悦)”的“天乐”。这里的乐当然不仅是琴瑟,但琴瑟应在其中起主导作用。《周礼·春官宗伯下》讲到“咸池”之舞时,提到了三类乐器的组合:“灵鼓灵鼗,孙竹之管,空桑之琴瑟。”琴瑟之组合而形成的天地运转的境界,与咸池之乐的复杂效果同时也是黄帝要达到的政治效果,应是最为契合的。《周礼》把《咸池》归在尧的名下,郑玄注云:“黄帝所作乐名也,尧增修而用之。”d 同章讲六代乐时专举了与天神对应的黄帝《云门》、与地示对应的唐尧《咸池》、与祖庙对应的虞舜《九韶》,三者之中都讲到了琴瑟,分别为:云和之琴瑟,空桑之琴瑟,龙门之琴瑟。郑玄注曰:“三者皆山名。”e 这一方面透出了琴瑟在五帝中的流传和变异,另方面讲了琴瑟在观念中的演进。唐尧的《咸池》是由黄帝而来的传统,而其中的空桑之琴瑟,则与颛顼相关。颛顼与琴瑟的相关,在两个方面:一是把琴瑟所表达的主调,由突出刑、杀、肃、悲转为彰显德、生、爱、喜;二是把远古仪式的以“天”为核心的体系,转为以“社”为核心的体系。

二、琴瑟- 社坛一体与琴瑟进入音乐和文化高位

《周礼·春官宗伯下》讲六代之乐,与琴瑟相关的,按仪式中主祭的顺序排列,把云门之琴瑟与祀天相配,空桑之琴瑟与祭地相配,龙门之琴瑟与享祖相配,透出了琴瑟在三个历史时期中的区分,空桑之琴瑟在文献中是与颛顼关联在一起的。《吕氏春秋·古乐》载:“颛顼生自若水,实处空桑,乃登为帝。”颛顼- 空桑- 琴瑟成为远古文化中的关联甚广的主题。在文献上,《史记·五帝本纪》《山海经·海内经》将颛顼作为来自西北的黄帝之孙,《帝王世纪》《山海经·大荒东经》则将之作为来自东方的少昊系统的“孺帝”,《吕氏春秋·孟冬纪》《礼记·月令》将之归为北方之帝,《离骚》中被南方的楚人尊为先祖。这里透出的是:颛顼乃一位把东西南北都结合起来而对东西南北都有影响的巫王。空桑是颛顼的仪式中心,同时又以这仪式之名喻指其领地。《路史·前纪三》:“空桑者,兖卤也,其地广绝。高阳氏所尝居,皇甫谧所谓‘广桑之野’者。”《山海经·大荒北经》郝懿行疏引《启筮》:“蚩尤出自羊水,以伐空桑。”《淮南子·本经训》:“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两个曾进攻颛顼的族群,蚩尤族在东南,共工族在西北,透出是颛顼与东南和西北在政治上的互动。颛顼出生、成长的若水和空桑,在观念体系中关系到东方日出处的扶桑和西方日落处的若木,显示颛顼与东西两方的互动。蚩尤族的出发地羊水即阳水,与之相对,空桑的重点在空,隐喻着蚩尤在“以阳攻阴”,共工族用水为进攻之器,水为阴,与之相对,空桑重点在桑,桑即阳也,象征着共工“以阴攻阳”。透出的是颛顼居于阴阳互动的中心。空桑作为与东南西北进行全面互动的颛顼的仪式中心当然应有包容天地的气概。《山海经·大荒南经》郭璞注引《启筮》描述这一仪式中心是:“空桑之苍苍,八极之既张,乃有夫羲和,是主日月,职出入以为晦明。”

在这由日月之母的羲和指挥日月运行而使天地有晦明变化、让一年中八方之风按时去来的宏大仪式中,琴瑟占有了主要地位。郭璞注《东山经》和颜师古注《汉书·礼乐志》都说空桑有做琴瑟的佳木,郭璞注《大荒东经》说空桑的壑中有琴瑟,郝懿行注此经则说琴瑟是颛顼的乐器。其仪式中的景象,应如《汉书·礼乐志》呈现的“空桑琴瑟结信成,四兴递代八风生”。因此在《周礼》对六代乐的总结中,“空桑之琴瑟”得到强调。想颛顼当年在空桑“乃登为帝”的就职仪式,应是这样在体现天地规律的琴瑟之乐中举行的。与颛顼紧密相连的空桑,既是领土(邦国)之名,也是仪式中心的地点(山)之名,还是山中神木之名,更是用神木所造的琴瑟之名。多种文献把颛顼- 空桑- 琴瑟关联起来,透出了怎样的远古历史动向呢?从远古观念演进的宏观背景看,要点有二:第一,远古天地关系的变化与社坛体系的确立。颛顼进行了《尚书·吕刑》《国语·楚语》所追述的“绝地天通”的仪式改革。以前各地各家的巫都在山型仪式中与天沟通,得神法力(如《淮南子·墬形训》讲的“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现在通天仪式的权力只有作四方盟主的颛顼拥有,各地各家之巫王只能与自己领土范围内的地神沟通,仅获地神的法力。文献中与颛顼争帝的共工,战争失败之后而触不周之山,亦可作为自毁通天圣地的绝望之举。颛顼重振天地秩序,应是远古东西南北中各族群在武力和智力的博弈中产生的政治结果,主要体现为多层级的社坛体系的建立:颛顼掌控的仪式中心为大社,有通天的权力且兼象征天下所有土地,东西南北各大中小族群的国社和村社,无通天之权,只有沟通族群所在领土的社神之权。a 颛顼改革是在名为空桑的社坛进行的,是在琴瑟之乐中进行的,由于颛顼的权威和影响,一方面,空桑之名成为多处社坛之名,《山海经》的《东山经》和《北山经》都有空桑之山;另方面琴瑟在东西南北的地位都得到极大的提升。当然这也与琴瑟之弦内蕴的乐律象征天乐从而具有天地运转之数的普遍规律有关。后来舜的“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尚书·舜典》)即在此基础上发展而来。

第二,社坛的繁衍功能与琴瑟的结构内容。颛顼时代仍是一个随母居的知母而不知父的时代,但同时又是由女性为主向父性为主的转变和由以血缘为核心到血缘加地域为核心的转变时代。此时代的标志是各__族皆为自己确定一位祖先,这一祖先的追溯只能是到一个作为先妣的女人,最典型的是商的简狄和周的姜嫄。这位女人就是作为族群生命之源的社神。最古之时,族群的产生,由动物而来,所谓图腾观念,三皇之时,天的观念占有最要地位,如郑玄注《礼记大传》所说:“王者之先祖皆感太微五星之精以生。”进入五帝时代,女祖先作为社神在族群的生命繁衍中占有主导地位。在对文献的细读中,可以发现,与简狄和姜嫄同类,禹之母修己,舜之母握登,尧之母庆都,颛顼之母女枢,都是社神。与之相区别,黄帝时代的嫘祖和伏羲时代的女娲,虽然与社神有相同的功能,但具有非人的特征,嫘祖是蚕神而女娲是蛙神。由颛顼绝地天通而来的社神的重要特点,是把天地的繁衍功能集中在一位女性的社神中,而对族群的繁衍进行了新的神圣化和仪式化。社坛作为颛顼时代仪式中心,正是围绕生命繁衍的观念而组织的。当时社坛的地理特点,具体如何,难于知晓,但从各类文献透出的几个重要项:颛顼之虚、若水、空桑、玄宫。这些词汇既有天文的含义,又有地理的特点,如将之与《海内西经》里黄帝的昆仑之虚作一参照,虚是高山,由水环绕,山中有大木,有巫、有鸟、有兽,为“帝之下都”。颛顼之虚也是由水环绕的山谷,没有强调昆仑之虚的怪鸟怪兽,专门突出了谷中的空桑和玄宫。空桑之树,即远古以来以天为中心的宇宙树,桑作为宇宙树,有过广桑(《路史》引皇甫谧语)、穷桑(《左传·昭公二十九年》杜预注)、扶桑(《山海经·海外东经》a)等多种名称。穷者中也,突出的是宇宙树的中心性;广者大也,强调的普遍性;扶桑乃日出之树,强调的是太阳升起带来的天地间生命新生与宇宙的运行。在颛顼的仪式中心,名为空桑,承接了上面三种意义,而将之转为和凝聚成社树,彰显的是与社神相关的繁衍本质。空桑可作多解,可释为巨大的桑树,中间已空,也可释为茂密的桑林,灵光从桑叶中透下。但社神和生育成为仪式的主体。空桑所具有新特点使之成为了一个固定象征。颛顼之后几百年的商初,不知父的伊尹生于空桑;伊尹之后几百年,不知父的孔子生于空桑。可知这一新名对以后的巨大影响。玄宫之玄,与颛顼的起源有关,颛顼来自北方,《吕氏春秋·有始篇》说:“北方曰玄天”,北方之神曰玄冥,也许因颛顼融合东西南北各族的成功,玄又成为宇宙的本体,扬雄《太玄经》曰:“布玄者,幽离万类而不见形者也。”高诱注《淮南子·本经训》曰:“玄,天也,元气也。”《春秋繁露·重政》:“元者为万物之本。”在社的观念中,玄宫之“玄”与空桑之“空”一样,都突出生殖的含义。在本体论上,后来《老子》中讲的:“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应与颛顼的玄宫有关。从现象上讲,《礼记·月令》讲社神仪式是在春分这一天玄鸟出现进行。

玄宫就是《诗经·鲁颂·閟宫》里的閟宫,毛传曰:“閟,闭也,先妣姜嫄之庙,在周常闭而无事。”《艺文类聚》卷八八引《春秋·元命苞》云:“姜嫄游閟宫,其地扶桑,履大人迹生稷。”空桑和玄宫闪耀着社神的生殖繁衍之观念,颛顼的形象,除了如《竹书纪年》中“首戴干戈”的威武之外,同样流动着社神的生殖繁衍之灵气。颛顼被古文献归在北方,对应天上十二次中玄枵,玄枵即天鼋。邢昺疏《尔雅·释天》曰:“北方成龟形”,《淮南子·天文训》曰:“北方水也……其兽玄武。”玄武后来演化为龟蛇相缠,正是一个交合形象。《山海经·大荒西经》把颛顼说成可以进行鱼蛇互变的鱼妇:“有鱼偏枯,名曰鱼妇。颛顼死即复苏。风道北来,天乃大水泉,蛇乃化为鱼,是为鱼妇。”正如空桑之桑,自黄帝时代嫘祖为蚕神,一蚕产蛹千千万万,与蚕相连的桑隐含着繁衍象征,鱼也因一鱼产卵千千万万,成为繁衍的符号。颛顼的形象多变是与其成为社神相关的。社的内容是什么呢?《礼记·月令》:“是月也(仲春之月),玄鸟至之日,以太牢祀于高禖,天子亲往,后妃帅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这虽然是社坛演进千百多后的情况,但通过其中的要点,仍可看到社坛之礼初期的大致情景:首先,玄鸟(燕子)在春分时到来,激发出人的春情(春分为“启”)。与之相应,玄鸟在秋分时离去(秋分为“闭”)引发人的愁绪。在风凤一体的观念中,玄鸟不仅象征天之元气运转,而且是天之音乐,琴瑟之中,琴属阳而瑟属阴,从生命繁衍角度,琴开启春会之激情,瑟关联着离别之思念。社把天、鸟、人、琴瑟组合了起来,并将之神圣化了。在春分之日里,巫王带着配偶到高禖之前进行交合(行高禖之礼),行礼中带着象征交合的饰物:弓矢和弓套。这里应有悠久传统,琴瑟来源于弓,琴体上的共鸣箱形成于匏。琴古音读如空a,空桑,即琴桑,暗隐着在桑树下琴乐中的交合。前面讲过,琴在起源观念上与北斗相关,从北极匏瓜(现在应为作天之根的玄牝)产生的元气(玄气)随玄鸟而至,把天之乐音撒在空桑(琴桑)之下,族群的首领戴着玄鸟的装饰带头开始交欢。然后,如《周礼·地官·媒氏》“ 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那样,整个族群的男男女女在以琴瑟为主的音乐中进行交合。琴瑟因进入到高禖之礼也让高禖的观念内容进入到自身之中,而跃上了乐器体系的高位。闻一多和陈梦家都讲到,高禖就是社神,就是高唐、高堂、高丘、高陂、高陵、高密、高阳、阳台,就是密崖、閟宫,以及各类与之相关的台、观、馆、宫。b 因为高阳即高唐即高禖即社神,从而闻一多断定颛顼是女性,龚维英写了《颛顼为女性考》c,张开焱则说为“两性同体”,d 应都讲出了高禖之礼中的一些重要片断。对于本文来讲,重要的是,颛顼对高禖之礼的观念体系建构,使琴瑟与高禖的观念内容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既造就了琴瑟在这一时代的高位,同时又促使琴瑟在夏商周以后的边缘化。颛顼时代是一个东西南北各族大融合的时代,也伴随着剧烈的战争和艰苦的重建,重建中的主要关切有族群融合与人口繁衍两点,作为社神新观念的结果,是文献中颛顼的后人特多,如姜亮夫所说:“后世得姓称名之民,无一而非颛顼之后矣。”e 社作为绝地天通后重建的标志性成果,在东西南北各族中在本质相同的基础上又有各种各样的形态。《墨子·明鬼》讲的燕有祖泽,齐有社稷,宋有桑林,楚有云梦,就是在“男女之所属而观也”的本质相同上,而各有地理特征和命名上的差异,皆为颛顼时代社神观念而来的传统。自颛顼时代把社坛与琴瑟连一起,让琴瑟登上音乐和文化的高位之后,按桓谭《琴道》的举例,得到以后历代圣王贤人的承传:尧有《尧畅》、舜有《舜操》、禹有《禹操》,由之而下,商之微子,周之文王,皆有琴曲f。这里桓谭对琴的内涵,只按照汉时琴的新位,进行道德高位的读解。《史记·五帝本纪》讲尧舜时代,却透出了琴的权力象征内容:当尧决定把帝位传给舜时,给了舜三种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自己两个女儿、衣、琴。

而舜之弟象在设谋害舜而自以为得手之后,宣布自己要得到的东西是尧之女和琴。这里漏出两点:一是琴与帝女的权力内容,二是琴与男女的内在关系。将之与前面的资料结合,可以推想,琴瑟在以社坛(高禖)为核心的文化中,内蕴着三项紧密相关主要内容:一是由琴律内含的乐律体现着天地之道;二是琴瑟进行彰显巫王的政治;三是琴瑟把男女交合赋予了族群繁衍的神圣意义。而后世对舜之琴只讲“昔者舜鼓五弦,歌南风之诗,而天下治”(《韩非子·外储说左上》),对琴在当时的内容已经有所遮蔽。